主講｜葉建廷理事長
紀錄｜張佳頎
編修｜柯昀青

2020的年度平冤論壇，照慣例在葉建廷理事長的演講中劃下句點。

律師聲請再審案件之難

首先，葉理事長從今年論壇的主題「再審開啟率」切入。

從司法院108年度統計年報的數字中，葉理事長指出，每年檢察官為受裁判人不利益聲請的再審案件，有進入實體審理並終結的案件量，佔據整體再審開啟並終結案件頗大的比例──在民國100年時，比例甚至來到二分之一。換句話說，每年律師們所寫的上千件再審聲請狀之中，真正成功開啟再審並終結的案件，寥寥可數。

葉理事長表示，成功聲請再審的機會已經如此渺茫，性侵案件的再審聲請，更是難上加難。而這也是為什麼今年論壇有眾多場次，都是以性侵案件為題。

直面性侵冤案救援之難

討論到性侵案件，葉理事長說道，他相當同意陳慧女教授在論壇首日演講中所說的，由於現行法規規範，法院應審酌性平事件調查報告，換言之，法院對於行政調查及刑事調查之間的差異當然要有一定的認識。但葉理事長認為，這個要求應該更進一步──除了法官，律師也應該要瞭解行政機關在為性平調查時的各種要求，並思考司法機關如何看待這些規定，才可能凸顯行政調查與刑事調查的差異。

此外，葉理事長也非常認同陳教授所提出的展望，即應該要及早提升性別平等委員會中眾多委員們的性別平等意識。委員們就是負責調查性侵案件的人，如果不及早介入，等到不正確的性別平等意識被寫進性平調查報告、並且已經對活生生的人產生無法抹滅的影響時，這個時候的檢討與改善，就永遠都晚了一步。葉理事長強調，「預防，是迫切要務」，而這也是他今年論壇特別有感的第一個感觸。

他的第二個感觸，則是要加強律師界的專業訓練。

曾為法官出身的葉理事長，就過往處理性侵害案件的經驗出發，感嘆地說：「其實老實講，越辦性侵害案件，會越覺得自己沒有能力辦。有時候真的會怕，自己是不是可能判錯？」這樣的自我懷疑，當然不是特例，而是普遍瀰漫在負責審理性侵案件的法官之中。葉理事長說，這就是為什麼法官學院，會開設一系列面向多元的性侵案件相關課程，甚至將課程區分為初、中、高階三種等級，供擁有不同經歷與背景知識的法官修習。那麼，葉理事長進一步問道：「如果司法院都已經看見了法官有這樣的需求，那誰來發現律師的需求？」

他指出，就像醫師根據專業來分科，律師也應該要慢慢分別找到自己的專業，學習不同案件類的專業知識。畢竟在沒有受過訓練的情況下，律師要怎麼說服庭上那些每年都會花時間進修的法官？葉律師認為，這是律師界需要深刻自省的地方；所幸，新《律師法》已經去年的12月13日三讀通過，其中第22條規定：「律師在執行職務期間，應依規定參加在職進修」，他認為，此條款似開啟了一道曙光，或許能夠進一步促使台灣的律師界，能夠建立起更完善也更專業的分科訓練，而當辯護律師更專業，未來法庭上針對特定案件的討論與攻防，自然也能夠更加深遠。

證物的妥善保存是無辜者的救命符

接著，除了性侵冤案的救援困外，葉理事長也以呂金鎧案為例，邀請與會者重新思考今年論壇特別安排場次討論的證物保管制度，如何可能協助無辜者平冤。

他指出，更六審宣判當日，呂金鎧在沒有辯護人在場，也沒有看到判決書的情況下，當庭捨棄上訴，希望可以用羈押的時間折抵刑期，早日離開監所，回到父母身邊；結果，更七審法院補送呂金鎧與另外一名被告的DNA檢體，經刑事警察局比對後，排除呂金鎧涉案的可能。然，由於他已經捨棄上訴，並未進入更七審的呂金鎧，也與此足資證其清白的鑑定結果擦身而過。平冤雖仍持續為呂金鎧奮鬥，嘗試聲請釋憲，請大法官說明在沒有律師在場的情況下，捨棄上訴有沒有違憲的可能，然而當時他在法庭上捨棄上訴的開庭錄音已經佚失。平冤轉向當初的DNA檢體，希望能以呂金鎧的名義，重新聲請再驗一次DNA，然而當時的DNA檢體竟也莫名不知去處。明明是個確鑿的清白平反案件，至今卻仍救援無門，還在漆黑的無光帶中等待光芒。

從呂金鎧的案子中可以得知，證物的不當保存顯然是再審開啟的一大阻礙，面對當前的制度缺漏，葉理事長認為「治療，不能拖延」，我們應該建立一個完整更完善的證物保管制度，以避免類似問題一再發生。
葉理事長進一步提到，我們更需要的，或許是一部完整且健全的證據法典，像是許玉秀前大法官一直在倡議的證據法典，不但有處理到今年論壇關心的證物保管問題，也有提到李承龍教授建議要區分偵查證據、審判證據的程序與證據能力，甚至包括傳聞法則的審理，是否要廢除筆錄文化與畫押文化等，草案也都有囊括──雖然目前我們還不確定這部法典什麼時候能夠正式上路，以發揮保護人民權益的價值，但這個方向顯然應該是我們應該要持續努力的。

先相信，就一定看得到

回到論壇尾聲的冤案研究論壇，葉理事長提到，今年甫獲平反的謝志宏曾經提到，自己是司法的「大體老師」，為了不要再發生冤案、不要再有下一個謝志宏，在冤案平反之後，回過頭來檢視、剖析冤錯案的構成因素，當然是必要的。

葉理事長指出，正是秉持著這樣的認知，今年年度論壇才會特意納入冤案的實證研究。當然，誠如蔡博方教授所言，研究癌症不代表可以完全消滅癌症，但我們終究希望癌症可以少一點──葉理事長指出，平冤研究冤案，當然不能保證未來再也不會有冤案，但總是希望冤案可以少一點。

最後，葉理事長指出，李榮耕老師曾在主題演講中提到，縱觀目前我國極低的再審開啟率，明明知道十件再審聲請狀中有九件半會被駁回，卻還是堅持不懈，「這其實是相當違反人性的工作」。葉理事長說，他認為面對困難，從事冤案救援的行動者所能做的，其實就是要不斷努力、做足準備，然後上戰場，在這當中沒有怨天尤人的空間；但他同時也相信，只要我們「準備好了，最後勝利就會是屬於你的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