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映後側記】獄友——凜然站立的向日葵

整理人:王季庭、凃冠宇

在映後座談的開始,羅執行長先與觀眾更新案件的最新訴訟進度:袴田巖先生在48年的拘禁以後,案件在2014年開始再審,但因檢察官抗告,2018年的6月東京高等裁判所撤銷了開啟再審的決定。對此,袴田巖先生不服撤銷裁定,提出抗告,案件又回到最高法院,到現在,他都還在等待真正獲得重新審理的一天。

每次回來台灣,都會覺得得到很多能量,不管是法律人,還是非法律人,全都站在一起,那都是很大的力量。但就這一點,我認為在日本非常缺乏,這是還需要努力的地方。

——李怡修(日本一橋大學法學研究所特任講師)

李怡修特任講師首先提到,自己是從學問的角度研究再審和冤案,金聖雄導演則是從藝術的角度關心冤案,從不同的角色和位置共同關心著受冤的案件和當事人。接著怡修試圖回應許多第一次接觸日本冤案的人會有的想法:為何看似先進的國家日本,冤案的救援如此困難?怡修認為,這可以從兩個角度來看:法律,以及人。

就法律層面的討論而言,再審法的再審門檻高、訴訟案件中的紀錄閱覽無法做到全面、訴訟程序的拖延,是冤案救援工作困難的三個原因。日本裁定再審的比率非常低,被稱作「開不了的大門」。與台灣不同的是,在日本的訴訟過程中無法將所有的卷證調出來看,只有「在審判中相互爭執過的東西」才會變成正式紀錄,然而新事實、新證據往往仰賴全面的檢視其他可能遺漏、當時沒有爭執機會的東西才能找到。在這樣的情況之下,要如何從已爭執過、經過文字淬鍊的確定判決書之中,找到新事實、新證據呢?

當分享到以「人」的角度分析,李特任講師提到,「每次回來台灣,都會覺得得到很多能量,不管是法律人,還是非法律人,全都站在一起,那都是很大的力量」,尤其是見到投入冤案救援工作的大家,很努力地把這麼難的事情,用簡單易懂的方式傳達給大眾。相較之下,李特任講師就覺得,日本目前還很缺乏這樣的風氣,這也是很需要努力的地方。

在跟拍五位獄友的七年當中,經常碰到有向日葵盛開的時候,也有枯萎的時候。即使是枯萎的向日葵,也會收穫種子、長出新的向日葵花朵,我認為向日葵可以代表這幾位為自己的冤屈平反努力不懈的形象。

——金聖雄導演

在日本,無辜者從走進警察局接受偵訊到真正被改判無罪,平均就要花上三十年,那都是令人難以想像的時間。在這樣的狀況下,在《獄友》之中,那些看似日常、平淡的畫面,像是七、八十歲的獄友們相聚,一起吃飯、唱歌、看煙火,其實都是相當珍貴的時刻。

提到自己開始拍攝這五人的原因,金聖雄導演,當初在採訪石川一雄先生和他太太,以及拍攝獄友們相聚前,自己也曾經抱持著對殺人犯/重刑犯的偏見,直到實際相處後才發現,他們並不是自己想像中那樣窮凶惡極的人。獄友們的相聚反而像是在開同學會,過去的苦難常常輕描淡寫地帶過,這樣的開朗態度讓導演很受觸動,也因而決定要跟拍他們的生活。即使獄友們經過長時間的冤獄,他們並不會回頭去看過去灰暗的日子,反而很積極地向前看,一起唱歌、談笑,這樣的經驗也讓導演更堅定地想要繼續拍下去。

影片中曾經出現向日葵的畫面,是否代表著特殊意義呢?金導演解釋道,石川一雄先生第一次帶著拍攝團隊回到案發現場時,他曾經拍到了盛開向日葵的畫面,在後續的拍攝中,也恰巧遇上枯萎的向日葵,但他卻發現,向日葵是一種即便枯萎,也仍直直挺挺地站立著的植物。導演認為,這個凜然站立的樣子和石川先生的形象是重疊的,於是決定把這樣的意象放進作品中。

座談的最後,羅執行長也補充,2014年袴田巖先生獲釋時,帶給台灣平冤很大的鼓舞,當時鄭性澤、謝志宏人都還在看守所裡,而徐自強也還在等待無罪。過去幾年間,汲取日本冤案救援的經驗,也帶給被冤者更多能量,繼續嘗試尋求平反。最後羅執行長也提醒觀眾,我們看見袴田巖先生因為長期受冤拘禁帶來難以抹滅的傷害,但我們也不能忘記,並不是每個受冤者所受的傷都那麼顯而易見,被冤的傷害可能呈現在更多不同的面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