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2023平冤影展映後座談】裁判正義

紀錄｜沈文莉
編修｜韋昱安

2023年度論壇，我們邀請甲南大學法學院的笹倉香奈教授，以近年來國際冤案救援社群日漸關注的「搖晃嬰兒症候群」（Shaken Baby Syndrome）為題，和我們分享SBS/AHT假說的源起、在日本法學界和醫學界受到的關注，以及相關案例的平反過程。本屆影展，我們在笹倉教授的牽線下，播放由上田大輔導演製作的《裁判正義：檢證搖晃嬰兒症候群》，並邀請兩位來台參與映後，和我們分享更多SBS/AHT的相關議題。本場口譯，則由陳雲、劉盈良進行協助。

SBS檢證背後的醫學與法學辯證

上田導演首先提到，自己會開始關注SBS/AHT議題，是因為曾參與SBS/AHT學習小組，再加上聽了笹倉教授的演講，他認為如果這些是事實，可能還有很多相同模式的冤案正在發生，也因為他正在育兒中，因此對兒童虐待相關的事件，更容易抱持疑慮。他進一步說道，日本媒體報導SBS案件時，似乎沒有人提及可能存在冤獄的可能性。然而現今，由於SBS檢證計畫團隊的努力，越來越多的無罪判決也開始出現。

 

 

笹倉香奈教授接著表示，紀錄片中呈現的國外經驗顯示SBS在全球引起關切，美國和瑞典等地也有相似事件。透過邀請海外專家參與討論，他們的見解對日本醫界產生重大影響。此外，翻譯並應用海外文獻於辯護活動，既可以促進國際交流，也可以對冤案事件的處理具有更積極的作用。她希望在未來，日本能參照海外經驗，推動以科學證據為基礎的見解，促進司法體系更趨公正。

 

 

而針對片中的案例，平冤執行長羅士翔也提問到「片中紀錄的兩起案件都是一審裁判員宣判有罪，二審職業法官改判無罪，回到台灣剛上路的國民法官制度，重大案件同樣也是一審會交由國民法官審理，這樣的現象也讓人好奇，是否平反的新證據是在二審時才出現？」對此，笹倉教授回覆，在山內小姐的事件中，雖然一審也存在其他爭點，但關於SBS專門知識的問題，究竟裁判員們能否充分理解，確實也有引起討論，她補充道，在日本的裁判員制度裡，為了不造成裁判員的負擔，通常不會讓他們看一些較為激烈的照片，也會盡量縮短審判時間，所以他們無法充分去理解案情也是有可能的，另外在SBS檢證計畫的律師中，也確實曾有人提出「涉及醫學專業的案件究竟是否適合裁判員去審理」的質疑。

不確定也是一種真實，真相不是永遠只有一個

謝煜偉老師表示，上田導演在片中詳細紀錄了正反不同的立場，並探討SBS/AHT案件中如何使用科學證據、科學證據又如何被推翻，謝謝導演拍出這麼精彩、可以讓一般觀眾感同身受的紀錄片。謝老師提到，片中所記錄的案子不同於其他冤案的地方，在於它非常仰賴科學證據、醫學鑑定；而在台灣，當醫生站在法庭上，以鑑定人的身分說話時，往往是備受信賴的，除非找到更可靠、更堅強的科學證據，否則想要平反這樣的案件可說是難上加難。

 

接著，謝老師進一步分享到，雖然片中有好幾位醫生、教授提到「不能相信共識，要相信科學」，但他對此說法反而是抱持疑慮的，因為這起冤案正是因為「相信科學」所造成的。因此到最後，最能打動謝老師的反而是片中秋田律師的言論：「不確定的情況下，誠實承認不確定也是一種真相」科學雖然是強大的工具，但不論是科學假說、經驗法則或自白假說，都可能構成冤案的結構。因此，應該如片中朴醫師所提倡的觀點一樣，在不確定處保持懷疑，設立假說後仔細檢驗每一個可能性，以避免先入為主的偏見，謝老師如此作結。

一個人最大的風險在於自我複製，且毫無察覺

待三位與談人分享完後，在提問環節，亦有幾位觀眾紛紛提出自己的回饋。同樣出席放映活動的羅秉成政務委員表示，自己也對「不確定也是一種真相」很有感觸，很多專家正因為在某一領域擁有自己的見解，才會在不經意間陷入定見，進而形成成見，最終演變為偏見。在司法領域，不應僅僅根據某種可能性的大小來判斷事實真相，而是應該超越合理的懷疑，確保對於其他可能性的否定是毫無疑問的，這才能達到確信事實不存在的境界。上田導演也補充，片中的所有醫生對於案件內容是清楚的，在做醫學鑑定時應該要試著找出所有的可能性，但是醫生卻沒又這麼做，再加上在面對兒童虐待時，基於想要保護兒童的正義感，這才讓司法的判斷就此失準。

醫學與法學判斷的兩難

現場也有就讀醫學系的觀眾分享到，在醫學系的教育之下，醫生會在看到症狀後，根據當時的情報做出「這是這種病症」的判斷，以進行快速的處置，或許是因為長期暴露在這樣的環境之下，醫生傾向以經驗做出診斷，忽略其他可能性；對此，謝老師也認同，在醫學領域，醫生在緊急情況下需立即判斷，與法院審判有本質區別──法院需逐一否證，排除所有可能性。醫學上可以在發現錯誤後，再為調整調整，因醫生需迅速判斷以尋找最佳治療方法。然而，司法上的醫學鑑定，包括司法精神鑑定或者法醫鑑定，卻得面臨諸多挑戰。謝老師提醒了要盡可能放下對科學的成見，同時，也要認知到醫學上的診斷與司法上的鑑定不同，醫學上的診斷是順向，而司法上的鑑定則是否證的，知悉兩者的不同，比較能做出較好的判斷。

最後，上田導演向我們提到，雖然山內小姐最終獲得無罪判決，但由於長期的羈押，她的身心狀況都受到嚴重傷害。希望透過這起冤罪案例，讓大家檢視現行制度，以防止類似情況再度發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