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台南場講座】從冤案受害者到行動者: 台美對話

撰文｜陳沁賢、陳蘋、邱子耘
編輯｜王季庭

 

2023年，第二屆平冤影展邀請開幕片《定罪》的被攝者傑弗瑞・德斯柯維奇（Jeffrey Deskovic）律師（下稱德斯柯維奇）來到台灣，和觀眾分享自身的故事。他在十六歲的青春年華受冤，歷經超過十五年的關押後獲得平反，接著奮力投入法律學習，取得律師執照並成立基金會救援冤案。2024年3月，平冤協會前往美國紐奧良參與無辜聯盟年會（Innocence Network Conference），和全世界的平反者及冤案救援工作者交流，第二次見面的平反者謝志宏和德斯柯維奇，感情更加深厚。

2024年，德斯柯維奇再次來到台灣，擔任8月的平冤論壇主題講者。我們也趁此機會，由平冤和國際特赦組織台南39小組合作，邀請德斯柯維奇來到謝志宏案的所在地台南進行對談，聊聊台美平反之路。本場演講由社工師王季庭主持，並由副執行長柯昀青進行翻譯。季庭社工師向觀眾簡介德斯柯維奇和謝志宏的緣分和交流，並邀請兩位講者介紹自己，他們同樣在歷經冤案悲劇之後，並不背離人權運動而去，反而積極參與冤案救援和其他社會倡議活動，開啟人生新的篇章。在這相似的經歷之中，台美平反者如何對話？有何思考和看見？

有苦說不出的監內生活

德斯柯維奇在分享自身故事前先行強調，他知道與談人阿宏的冤案面臨的是死刑，而死刑對於無辜之人所造成的威脅和危險是不可計量的，從事冤案救援運動不能不對死刑存廢進行更多著墨和倡議。接著，他分享當年受冤，在不了解法律、受到威嚇的絕境下作出的虛偽自白，讓他失去十六歲到三十二歲的青春年華，其中的苦澀至今仍歷歷在目。而談到年少入監的經驗，他分享入監對於清白之人不僅是身體上的折磨，更是精神折磨的煉獄，為了堅持喊冤而遭受到異樣眼光，必須保持緊繃卻有苦說不出的心情，想必是被冤枉過的人方能體會的。

 

 

對此，阿宏回應道，德斯柯維奇的經歷讓他很有共鳴，表示自己亦因為年紀輕、涉世未深，在警方刑求、威嚇之下作出不實的認罪自白，並在未有其他客觀證據的情況之下遭判處死刑，「最高法院給我希望，高等法院又讓我失望，最後判我七次死刑。」

阿宏的分享中亦提到，十九年在看守所的日子裡，其他同學頗為相信他的清白，是不幸中的大幸；然而儘管未受到排擠，死刑執行的壓力和救援進度的擔憂，讓阿宏在監總是夜不能寐。

堅持清白的力量

年少入監，身在鐵窗內的日子裡，被冤者必須一面適應監所內的規則和互動，一面想方設法喊冤。而讓德斯柯維奇和阿宏堅持下去的，除了自知清白的堅定信念，還有來自獄內獄外的信任—德斯柯維奇結交未曾謀面過的筆友，對方透過不間斷的書信往返給予鼓勵；而阿宏則感謝不辭辛勞去會面的家人，以及為案件四處奔波的涂律師。「快要撐不住的時候，身邊的人的一句話或者一個舉動，就像懸崖勒馬把我拉回來，也幸好拉回來了，才有現在的我。」阿宏說。

 

 

德斯柯維奇和阿宏來自不同國家，但不約而同地提到基督信仰帶來的安穩和撫慰。從無辜身陷囹圄到平反出監的徬徨，心中的神帶給他們活下去的希望，撫平內心的傷疤。教會就像他們的另一個家，可以獲得療癒、可以放鬆自在、可以感到安全。

從冤案受害者到行動者

平反之後，德斯柯維奇與阿宏都選擇留下來，和曾經幫助過自己的人一起努力—即便每一次的倡議與行動，對他們而言可能是重新揭開傷疤。受冤的傷口其實至今都仍未痊癒，兩人也時常在懊悔過往的選擇、懷疑未來的方向中掙扎。德斯柯維奇特別提到，有時和組織工作者合作，對方會希望自己扮演好「平反者」的角色就好，但這並不是他想做的事情。於是他讓自己成為專家，取得學位和律師執照，這些行動也讓他的內心變得堅強，也更能發揮影響力。

 

 

雖然面臨憂鬱、創傷後壓力症候群，阿宏仍慶幸自己有教會、當初聲援自己的平冤協會和國際特赦組織可以依靠，於是他選擇和非營利組織並肩，為人權發聲：「過去的經歷讓我傷痕累累，但我知道自己在為誰做事，若我正在做的事是讓我感覺到有意義、能讓我開心的，那就去做吧！」。

任何人都可以做些什麼

德斯柯維奇創立基金會之後，不僅對外演講倡議、投入冤案救援的訴訟工作，更致力於制度改革。過去幾年，他和基金會協助推動多項修法、制度改革，亦在賓州調查檢方不當行為的委員會的成立過程中提供建議和支持。

提問環節中，觀眾問道，如果不像德斯柯維奇是一名司法從業人員，也不像阿宏是一名當事倡議者，社會大眾能為冤案議題做些什麼呢？德斯柯維奇回答道，任何人其實都有能盡一份心力的方式。我們能透過口頭講述、社群媒體跟拍攝紀錄片把冤案分享出去、成為協助平反的志工，或者捐款支持冤案救援組織。阿宏說，我們能做的就是打開前後面的門，讓更多人看見冤案，「我們在做的是一代一代的傳承工作」。

 

對彼此的祝福

對談進入尾聲，兩位擁有類似境遇的平反者正為共同的目標奮鬥著，更讓他們之間懂得惺惺相惜。主持人季庭在最後，邀請德斯柯維奇和阿宏對彼此說一句祝福的話。德斯柯維奇希望阿宏能發揮自己的力量，繼續將冤案救援和人權議題傳播出去；而阿宏則感性地告訴德斯柯維奇：「希望以後回到天上，彼此都不負主交代的功課」。

本場講座是德斯柯維奇初次來到台南，亦是身為台南人的謝志宏初次在家鄉公開分享自己的故事。現場觀眾有原本就認識平冤協會、國際特赦組織的朋友，也不乏初次聽聞冤案的人。在講座結束後，觀眾給予熱烈的掌聲，座談在溫馨的氣氛中畫下句點，相信亦推動許多人起身關心冤案議題。